贺千山眉头一皱,瞬间又舒展挑起,他眼眸一转,盯着花忠林,狠狠道:“花忠林,你下得一手好棋啊!”说完,他又弯腰向前,一把拎起跌坐地上的花绽,恶狠狠地道:“你姐姐呢?”
花绽双脚凌空,一面本能的乱踢,一面惊慌的道:“不......我不知道......”只是此时,她的双目闪过了意思错乱。
贺千山斜睨着花绽,嘴角斜斜翘起,淡淡道:“想救你爹吗?想的话,就乖乖给我说。”
花绽一阵颤抖,双眼避开贺千山的视线,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:“我......我不......”
此时重枷压身的华忠林终于看不下去,仰头大声喝道:“贺千山!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,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?绽儿她什么也不知道!”
贺千山一声冷笑,翻身下马,手上却依然拎着花绽的衣领,他大步走到花府一群瑟瑟发抖的女眷面前,将花绽推搡着一扔,冷冷道:“花二小姐,想必......还没见过杀人吧?”
花绽本来跌得一痛,在地上缩成了一团,再又听到贺千山冷冷的“杀人”二字,更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。
贺千山满意的看着花绽的反应,随后朝着肃立待命的锦衣卫做了个手势,那锦衣卫想必是做多了这种事,所以立刻会意,刹那间手起刀落,只听唰的一声,一个丫鬟的人头便应声落地!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溅了花绽满身满脸,那颗刚刚砍下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滚,竟恰恰停在了花绽的脚下。
鲜血混合着泥土和成了一团红泥,就粘在了丫鬟的额头脸蛋上,丫鬟一双大大的眼睛睁得好像两个铜铃,却再也不能摇响,那眸子里透出的恐惧与不解,让花绽觉得,她似乎在最后一刻,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花绽也几乎想不明白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快炸裂开来,胃也是一阵翻腾,好想呕吐。
可她没有吐出来,只是不可抑制的大声惨叫。
贺千山眉睫舒展,仿佛对此非常享受,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花绽,好整以暇的道:“看见了吗?这就是杀人。现在我再问你一次,你姐姐在哪里?”
花绽颤抖着,双眼紧闭,倒是花忠林再也按耐不住,用力挥动颈上的木枷,冲开锦衣卫的禁锢,一边拼命的冲向贺千山,一边大声喊道:“贺千山!举头三尺有神明,你就不怕遭报应吗?!”可还没有冲到贺千山的面前,他便又被锦衣卫死死按住,长棍挥起一打腿弯,噗通跪了下去。
花绽看着父亲无力的跪倒,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,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,她抬头看了看贺千山,哽咽道:“我......我不......”
一句话还没说完,之间贺千山唇角一挑,手臂一挥,刹那间又是一颗人头滚落在地,只是这次行凶的锦衣卫并没有收刀回鞘,而是直接架在了花夫人的脖子上,刀刃上的鲜血一滴一滴,落在花夫人的领口,晕染出朵朵触目惊心的桃花。
贺千山悠悠然再问:“你姐姐呢?”
花绽瑟缩着,整个身体都在不住颤抖。
贺千山双眼眯成了一条缝,寒光闪闪,一声冷哼,手臂扬起,却在挥下之时被猛扑过来的花绽死死抱住,她一面流泪,一面小声的哽咽着道:“我说......我知道......”
“花绽!”旁边被锦衣卫紧紧按住的花忠林发出一句绝望的喊声。
贺千山一副胜利的姿态,也不理花忠林,而是低头冷睨着花绽,含风的唇角带着笑意,幽幽道:“很好,说吧!你姐姐呢?”
还没等花绽开口,花忠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,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:“花绽!!!”贺千山厌恶的皱眉,一挥手,就有锦衣卫堵住了花忠林的嘴,堵了个严严实实。
贺千山转过目光,依旧看着花绽,那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,竟给人一种错觉,刚才犯下那些滔天罪过的,根本不是他。
“说吧。”贺千山轻声说道。
花绽仰头看着贺千山,似乎是连瞳仁都在发抖,她眼神游离,低声道:“姐......姐姐......她从暗道走了......”
贺千山温和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隐藏很好的戾气,俯身向前逼近了一些,追问道:“暗道在哪?”
花绽勉强止住抽泣,抬眼偷偷的瞥了一眼被按压在地的父亲,只见他眼睑胀红,已经是悲痛欲绝。
见花绽沉默,贺千山不耐烦的朝着锦衣卫又扬起了手臂,几乎于此同时,锦衣卫手中的屠刀也再次举起,只要贺千山的手轻轻地向下挥一挥,花夫人片刻间就要人头落地!
“暗道在哪?”贺千山再次问道,语气中满是不耐烦。
花绽与母亲本就凄凄凉凉的泪眼相映,此时被贺千山一催,心中更是悲切焦急,眼泪再次簌簌落下,急忙道:“在......在湖亭......湖亭下面......”
贺千山得了答案,手里马上一松,本已被提起的花绽立刻重重的摔到地上。
贺千山再不看花绽一眼,只是冲着手下的锦衣卫大声道:“押回大牢,二队去追花凝眉!”
得了贺千山的号令,分散各处的锦衣卫立刻自然的分成两队,一队向湖亭的方向疾奔而去,另一队则就近收拾着花府被押的老老小小。
一片嘤嘤的哭声中,花忠林和花绽被粗鲁的推搡着,一步一步挪出门外,踏上了早已停在宅门口等候者的牢车。
一根根粗糙而生着木刺的木栏密密的排在眼前,几乎隔绝了花绽的视线,她把自己在角落里缩成一团,早已哭肿了的眼睛凝视着自家的大门。那漆红的门板已经被撞得残缺不全,只有那一对黄铜门环在周围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之下,不合时宜的闪着孤单单的光。
牢车摇摇晃晃的缓缓前进。
门楣上,“花府”两个字渐渐变远,变小,最后再也看不见了。
花忠林坐在花绽的身边,由于身上带着枷锁的缘故,动作也显得笨拙而不便,他用力的收了收肩膀,又抖了抖身子,这才让身上的外衣落了下来,落在瑟瑟发抖的花绽身上。
花绽抬起头,手里拉着父亲的外衣,泪眼朦胧,啜泣道:“爹......”
花忠林把身子往花绽的身边挪了挪,靠近她的耳边,低声道:“花绽,记住,无人不需防,这世上无人能信。”接着,他又叹了口气,接着道:“不要再哭了,你要勇敢的活着。”那声音温和而又沉重,仿佛是平日里的谆谆教诲,又仿佛是临别前的最后一托。
花绽静静的听着父亲的话,仔仔细细的把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,随后轻声而坚定的应道:“嗯。”
花忠林长叹了一口气,后背抵着粗糙的木栏,微微扬起头,双眼看着路边那些不断后移的建筑。
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,夜色的一片暗蓝刚刚换成了死灰色,街上还没有行人,整个世界都好像仍然在朦朦胧胧的睡着,不知不觉的,不知不觉的就把一切都葬送了。
那是一条通往皇城的路,宽阔,坦荡,花忠林曾无数次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,可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,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而遥远。
漫长的,好像后不见来路,前不见尽头,就这么茫茫然然的不住摇摇晃晃,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,不知还能不能停下来。
就这样向前走,那种感觉,竟仿佛是走了一生一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