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永祥坐下后,也不扯东扯西说场面话,一开口便直奔主题。
“三叔,我家那小子早上去了趟刘庄生产队,找窦大伟他们队长和大队长问了。这事儿,确实是永康媳妇办得不地道,他们队上的人都说,永康媳妇年初二回娘家时就把这事儿给定了,这都过去三个月了,她就愣是没知会家里一声?”
祝有德老脸臊得通红,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大儿媳妇撕下来扔地上,摔得稀碎。
而且还是当着堂侄儿和一个外乡人的面。
他的心凉得透透的,阵阵肉香也暖不回来那种。
祝永祥知道他三叔好面子,忙找补了一句:
“这事儿也怨不得您,一样米养百样人,只能说他们刘庄大队风气不好。”
所以才出了这么个玩意儿。
祝有德并没有被安慰到,脸色更难看了。
因为他的老闺女,祝明月她小姑祝永芳,便是嫁到刘庄大队去了。
而且,还嫁给了刘小丽的堂弟。
造孽哟!
想到这里,祝有德神情一变。
他忽然记起来:
当年他老闺女的亲事,也是大儿媳妇出面牵的线。
说啥郎才女貌,把她堂弟夸得像朵花儿似的。
老闺女被哄着,相看了一回,瞧中了。
回来后,姑嫂两个一唱一和,说刘家多不容易,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云云。
山上的日子确实不好过,但女儿死活要嫁,能怎么办?
老两口心一软,就免了刘家的彩礼,还陪嫁了不少东西。
现在想起来,会不会其实有彩礼,但是被刘小丽私吞了?
想到这一层,祝有德简直气急败坏。
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场,准得摔碗骂娘。
他黑着脸走到堂屋门口。
院子里,一群小娃娃正在追逐雨后的蜻蜓,吱哇乱叫,热闹得很。
等自家的孩子跑近了,他就板着脸安排:“明玉丫头,去灶房把你大伯娘叫来。”
祝明玉小二房五朵金花之一,排行第三,今年六岁。
一般来说,家里的老三似乎都特别聪明。
祝明玉也一样。
她瞅着她爷面色不对,跑去灶房里传了话后,就窝在那儿不出来了。
坐在灶边看火的向秀安纳闷儿:这疯丫头从来都是不到天黑不着家的,今儿怎么这么规矩?
于是戏问道:“三丫头这是馋肉了?”
祝明玉撇了撇嘴:“我要说馋了,您会让我吃一口?”
这要是在自家灶房,向秀安肯定就给她吃了。
但这会儿婆婆和永寿媳妇都在呢,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偷嘴。
于是打了个哈哈,岔开话题。
“等会儿再吃哈,乖。你爷那儿,都有些啥人?叫你伯娘去干啥?”
祝明玉侧侧歪歪地靠近了一些,耳语道:“娘,您可别凑上去找收拾,爷好像和队长叔吵架了,爷那个脸哟,像涂了锅底灰一样黑。”
向秀安听得眼睛一亮,起身摘下围裙朝门后一挂,转头对婆婆钱素云道:“娘,您看着点儿锅里,我去看看屋里那几个小的。”
钱素云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向秀安出了灶房,急吼吼的去倒座房叫上祝明月一起去看热闹。
才到堂屋外,就听到刘小丽那永不服输的声音,近乎尖叫般地喊道:
“钱没了,爹您今儿就是打死我,钱也是没了!”
这货还真是死不悔改呀!
向秀安凑到祝明月耳边,悄悄地吩咐:“去把你大伯叫回来,在咱家自留地里。”
祝明月就懂了。
这年头可不兴公公打儿媳的。
但男人打自己的媳妇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。
她娘这是巴不得伯娘挨揍呢!
看到自己的亲娘这么坏,祝明月就放心了。
她绕到屋后的自留地里,便看见大伯祝永康正蹲在那儿拔草。
说是自留地,其实就是屋后的一块空地,大约有一百平米左右。
平时种点儿毛毛菜,自家人煮杂粮糊糊时放点。
大伯只比他爹大四岁,看着却像老十几岁似的。
那即将佝偻的身形,都快赶上她爷了。
“大伯,爷叫您去堂屋,家里来了客人。”
祝明月一本正经的假传圣旨。
反正堂屋现在肯定是修罗场,大伯一去,战斗就会白热化。
爷有没有叫他,又有什么要紧?
祝永康沉默着起身,进院子后先在水槽里把鞋上的泥巴弄干净了,这才去堂屋。
祝明月在外面等着,打算过会儿再进去。
堂屋里,当家人祝有德坐在上首处,脸朝着堂屋的大门,面色难看。
刘小丽背对堂屋门跪着,嘴里像唱戏似的,数落她男人,数落整个老祝家。
祝永康就站在她背后。
听她那肆无忌惮、口不择言的调调,显然是不知道她数落的人就在自己身后。
这出戏,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。
说不好一会儿就会有少儿不宜的血腥暴力场面,她还是别去凑那热闹了。
反正周隐在那儿,她一样是看现场直播。
“……孝忠和孝全两兄弟多懂事,多出息,莫非还不如老二家的赔钱货?”
“孩子他爹是个没出息的,结婚这么多年,一分余钱也没攒下来,孝忠已经十七岁了,虚岁都十九了,别人家的长房长孙,到他这个年纪,孩子都两三个了,我家孝忠却连媳妇儿的影子都没见着。”
“钱我是没有的,窦大伟把人弄丢了,是他自己没本事,我凭啥把钱退他?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半道上对明月丫头做点啥……”
祝永康又气又怒,狠狠一脚踹在刘小丽背上。
大概是气得太狠了,这一脚,是真没留力。
刘小丽猝不及防往前一扑,脸先落地,还往前出溜了一小段。
这一下摔得狠了,半天没爬起来。
大伯被气炸了,半点儿怜惜也没有,冲上去又踢了两脚。
不过,这两脚有些水,显然收了力。
向秀安觉得打轻了,不解恨。
对于仇人,那必须趁她病,要她命。
她咬牙切齿地猛地冲过去,一膝盖跪在刘小丽的背上。
打断了她正要爬起来的动作。
然后顺势骑在她背上,抓住她的头发,高高的提起来又重重按下去。
使出过年捣糍粑的力气,把刘小丽的脑袋使劲儿往地上撞。
“Duang,Duang”响,可好听了。
“你这丧良心的狗东西,卖了我家明月不说,你还想坏她名声!她才九岁,你还是个人吗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