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、分家进行时

向秀安才不管刘小丽的歪理邪说。

她松开祝明月,撸起袖子,冲上去就给了刘小丽两个大耳刮子。

打完火速退开,叉腰大骂,

“放你娘的九转连环屁!

你这么为老祝家着想,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卖了?

她都十三岁了,虚岁十五了,都不用养两年,直接就能生娃。卖了给你儿子娶媳妇,刚刚好。

你瞅瞅,你闺女多壮实,一个可以卖出两个的钱来。

卖她一个,两个大侄子的彩礼就都有着落了,不是更好?”

向秀安历来就是个泼辣货。

也就是婚后接连生了五个丫头,让她在老祝家抬不起头来,这才收敛了些。

这会儿气急败坏,嘴上就开始跑火车了。

祝孝敏无辜躺枪,又委屈又羞窘,顿时大哭起来。

这次是真哭了。

刘小丽被婆婆钱素云和三弟媳妇严秀敏死死抱着,想还手却挣不脱。

急得满脸通红,一个劲儿地骂:“你这不下蛋的母鸡,连儿子都生不出来,给你一口吃喝都是抬举你,我就卖你闺女咋了?”

祝有德呵斥道:“老子跟你娘还没死呢,这家轮不到你做主!再叨叨,就给老子滚回刘庄去!”

刘小丽挣扎得轻缓了些,嘴里也不敢再不三不四地乱骂了。

祝有德一拍大腿,吼道:“你给老子跪下!”

拍完,手掌在腿上摩挲了两下。

疼的。

刘小丽梗着脖子,一副绝不认输的样子。

“我没错,凭什么跪!”

祝明月幽幽地道:“那就报公安吧,让公安来断断看,伯娘到底错没错。”

祝有德不乐意了。

虽然已经解放近十年了,各种律法也在逐步健全。

但在小老百姓心里,见官依旧是坏事。

丢人不说,还会直接影响家里的成分。

成分不好,今后干啥都受影响。

“爷知道这事儿你受委屈了,放心,爷和奶会给你一个交代,报公安就不必了。”

祝明月抿了抿嘴,不说话了。

报公安这话,也就是说出来吓唬吓唬刘小丽而已。

毕竟普通老百姓都怕这个。

但祝明月心里清楚,就算真的报了公安,这件事也很难界定到底是属于民事纠纷,还是刑事案件。

大概率会被定性为家庭纠纷。

毕竟老祝家还没分家呢,一家人的事儿,怎么能算贩卖人口呢?

顶多抓去普法学习两个月。

这样的惩罚,对刘小丽这种滚刀肉来说,不痛不痒。

还不如家法、族规罚得狠。

刘小丽果然被吓唬住了。

婆婆和弟媳妇再推她,她就借势跪下来,也不嚷嚷自己没错了。

祝有德这才转头去看祝永祥。

“队长,你说这事儿咋整?”

祝永祥家里有两个烈士,他是烈属,成分好得很。

再加上经常去县里学习开会,领会上头的精神。

见识自然跟八辈儿贫农的祝有德不一样。

祝永祥想了想道:“这事儿,最好不要报公安,免得影响合作社和大队评先进。明儿我找个人去他们队上问问,是不是真的在说亲,如果是真的,就把彩礼钱还人家,人也放喽,这亲,你们不愿结就算了,也犯不着成仇人。”

眼见向秀安张了张嘴想说话,祝永祥有些怕她闹起来,忙又道:

“如果不是,那自然要报公安,咱不能放过一个坏份子,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是不?”

窦大伟重重点头,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。

他花钱娶媳妇,咋还把自己弄成了人贩子?

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冤了。

其实,早在八年前国家便出台了第一版婚姻法。

强调废除包办婚姻和买卖婚姻。

但是,莫说是在乡下农村,就算是大城市,老观念也都还没转变过来。

婚姻大事,依旧是父母长辈说了算。

在旁人看来,刘小丽这事儿,错就错在她没跟家里通气。

你说她犯法,那真不至于。

这或许就是时代的顽疾吧。

祝永祥看了看院子里的祝家人,见没人反对,又接着说道:“至于永康媳妇做错事,该怎么罚,那是家事,是打是骂,三叔您说了算。”

用这个年代的人的眼光来看,祝永祥这么安排,倒也合情合理。

既尊重祝有德这位大家长,也在大是大非上找准了立场。

其他人都觉得这么处理,挑不出错来。

除了祝明月和向秀安。

向秀安往地上一跪,哭诉道:“爹,我跟刘小丽是吃不到一个锅里了。

这家里有我没她,有她没我!

您看是把大哥一家分出去,还是把我们小二房分出去?

不是我不懂事儿,非要闹分家。

实在是她刘小丽太欺负人了。

她说的话您也听见了,说我家闺女多,卖了没关系。

下次再有个啥事儿,恐怕还得卖我闺女。

这回是卖给三十多岁的鳏夫,下回说不准就是卖给老头子了!

我家闺女再多,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。

缺吃少喝的能养这么大也不容易,凭什么给她刘小丽这么糟践?

爹,永禄是个老实人,您给他留条活路吧!”

祝有德最不爱听分家这话。

父母健在,儿子们闹分家,会显得他这个大家长无能。

“我跟你娘还活着呢,分什么家!

你们这房就你跟永禄两个劳力,底下五个小的,分出去喝西北风?

回头日子过不下去,旁人怎么看我跟你娘?

再说,分出去你们住哪儿?有钱置办家当?

这话就不要再提了,我不同意。”

分家的理由有千千万万,但不分家的理由却只有一个:穷。

姜还是老的辣,祝有德三言两语就命中要害。

向秀安犹豫了。

祝明月却觉得,这会儿分家正是天赐良机。

一旦错过,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。

于是跪到她娘身旁,身板挺得笔直,认真道:

“爷,您把我们家分出去单过吧,我能干活儿,再过两年,我也能下地挣工分了。”

她语带哭腔:“就因为我娘没生儿子,伯娘和堂姐就把您和奶安排的家务活儿都扔给我干,我要是不干,大伯娘就挤兑我娘生不出儿子。

我怕我娘受委屈,家里杂活儿我全都包了,每天吃得少,干得多,连走路都是飘的。”

她说着,伸出一双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,简直触目惊心。

“可就算是这样,伯娘还是狠心把我卖了。

爷,求求您了,让我家分出去吧,我现在看到伯娘就害怕。”

她想了想,又语气诚恳地道:“就算分出去,我也会孝顺您和奶,我爹娘也会孝顺您和奶……”

向秀安转身一把抱住大闺女,眼泪哗哗的流。

一旁站着的祝永禄也捂着脸“呜呜”地哭出声来。

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
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。

祝有德暗暗叹了口气,被二儿子一家哭得心里发酸。

家里人多,一碗水总是难以端平。

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,但那肉也有厚有薄不是?

他和老妻岁数也大了,按惯例,将来是要跟着老大一家过的。

在吃穿用度上,自然是偏着老大家一些。

再加上老大家里俩儿子都快成年了,也算壮劳力,能给家里挣工分。

因此,老大一家的日子,是要比老二一家好过些。

但要说他偏心,他是不会承认的。

他把目光看向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二儿子,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:

“永禄,你也想分家吗?”

祝永禄被问得连哭都忘了:这么大的事儿,为啥要问我?

我说了就管用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