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秀安才不管刘小丽的歪理邪说。
她松开祝明月,撸起袖子,冲上去就给了刘小丽两个大耳刮子。
打完火速退开,叉腰大骂,
“放你娘的九转连环屁!
你这么为老祝家着想,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卖了?
她都十三岁了,虚岁十五了,都不用养两年,直接就能生娃。卖了给你儿子娶媳妇,刚刚好。
你瞅瞅,你闺女多壮实,一个可以卖出两个的钱来。
卖她一个,两个大侄子的彩礼就都有着落了,不是更好?”
向秀安历来就是个泼辣货。
也就是婚后接连生了五个丫头,让她在老祝家抬不起头来,这才收敛了些。
这会儿气急败坏,嘴上就开始跑火车了。
祝孝敏无辜躺枪,又委屈又羞窘,顿时大哭起来。
这次是真哭了。
刘小丽被婆婆钱素云和三弟媳妇严秀敏死死抱着,想还手却挣不脱。
急得满脸通红,一个劲儿地骂:“你这不下蛋的母鸡,连儿子都生不出来,给你一口吃喝都是抬举你,我就卖你闺女咋了?”
祝有德呵斥道:“老子跟你娘还没死呢,这家轮不到你做主!再叨叨,就给老子滚回刘庄去!”
刘小丽挣扎得轻缓了些,嘴里也不敢再不三不四地乱骂了。
祝有德一拍大腿,吼道:“你给老子跪下!”
拍完,手掌在腿上摩挲了两下。
疼的。
刘小丽梗着脖子,一副绝不认输的样子。
“我没错,凭什么跪!”
祝明月幽幽地道:“那就报公安吧,让公安来断断看,伯娘到底错没错。”
祝有德不乐意了。
虽然已经解放近十年了,各种律法也在逐步健全。
但在小老百姓心里,见官依旧是坏事。
丢人不说,还会直接影响家里的成分。
成分不好,今后干啥都受影响。
“爷知道这事儿你受委屈了,放心,爷和奶会给你一个交代,报公安就不必了。”
祝明月抿了抿嘴,不说话了。
报公安这话,也就是说出来吓唬吓唬刘小丽而已。
毕竟普通老百姓都怕这个。
但祝明月心里清楚,就算真的报了公安,这件事也很难界定到底是属于民事纠纷,还是刑事案件。
大概率会被定性为家庭纠纷。
毕竟老祝家还没分家呢,一家人的事儿,怎么能算贩卖人口呢?
顶多抓去普法学习两个月。
这样的惩罚,对刘小丽这种滚刀肉来说,不痛不痒。
还不如家法、族规罚得狠。
刘小丽果然被吓唬住了。
婆婆和弟媳妇再推她,她就借势跪下来,也不嚷嚷自己没错了。
祝有德这才转头去看祝永祥。
“队长,你说这事儿咋整?”
祝永祥家里有两个烈士,他是烈属,成分好得很。
再加上经常去县里学习开会,领会上头的精神。
见识自然跟八辈儿贫农的祝有德不一样。
祝永祥想了想道:“这事儿,最好不要报公安,免得影响合作社和大队评先进。明儿我找个人去他们队上问问,是不是真的在说亲,如果是真的,就把彩礼钱还人家,人也放喽,这亲,你们不愿结就算了,也犯不着成仇人。”
眼见向秀安张了张嘴想说话,祝永祥有些怕她闹起来,忙又道:
“如果不是,那自然要报公安,咱不能放过一个坏份子,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是不?”
窦大伟重重点头,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。
他花钱娶媳妇,咋还把自己弄成了人贩子?
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冤了。
其实,早在八年前国家便出台了第一版婚姻法。
强调废除包办婚姻和买卖婚姻。
但是,莫说是在乡下农村,就算是大城市,老观念也都还没转变过来。
婚姻大事,依旧是父母长辈说了算。
在旁人看来,刘小丽这事儿,错就错在她没跟家里通气。
你说她犯法,那真不至于。
这或许就是时代的顽疾吧。
祝永祥看了看院子里的祝家人,见没人反对,又接着说道:“至于永康媳妇做错事,该怎么罚,那是家事,是打是骂,三叔您说了算。”
用这个年代的人的眼光来看,祝永祥这么安排,倒也合情合理。
既尊重祝有德这位大家长,也在大是大非上找准了立场。
其他人都觉得这么处理,挑不出错来。
除了祝明月和向秀安。
向秀安往地上一跪,哭诉道:“爹,我跟刘小丽是吃不到一个锅里了。
这家里有我没她,有她没我!
您看是把大哥一家分出去,还是把我们小二房分出去?
不是我不懂事儿,非要闹分家。
实在是她刘小丽太欺负人了。
她说的话您也听见了,说我家闺女多,卖了没关系。
下次再有个啥事儿,恐怕还得卖我闺女。
这回是卖给三十多岁的鳏夫,下回说不准就是卖给老头子了!
我家闺女再多,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。
缺吃少喝的能养这么大也不容易,凭什么给她刘小丽这么糟践?
爹,永禄是个老实人,您给他留条活路吧!”
祝有德最不爱听分家这话。
父母健在,儿子们闹分家,会显得他这个大家长无能。
“我跟你娘还活着呢,分什么家!
你们这房就你跟永禄两个劳力,底下五个小的,分出去喝西北风?
回头日子过不下去,旁人怎么看我跟你娘?
再说,分出去你们住哪儿?有钱置办家当?
这话就不要再提了,我不同意。”
分家的理由有千千万万,但不分家的理由却只有一个:穷。
姜还是老的辣,祝有德三言两语就命中要害。
向秀安犹豫了。
祝明月却觉得,这会儿分家正是天赐良机。
一旦错过,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。
于是跪到她娘身旁,身板挺得笔直,认真道:
“爷,您把我们家分出去单过吧,我能干活儿,再过两年,我也能下地挣工分了。”
她语带哭腔:“就因为我娘没生儿子,伯娘和堂姐就把您和奶安排的家务活儿都扔给我干,我要是不干,大伯娘就挤兑我娘生不出儿子。
我怕我娘受委屈,家里杂活儿我全都包了,每天吃得少,干得多,连走路都是飘的。”
她说着,伸出一双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,简直触目惊心。
“可就算是这样,伯娘还是狠心把我卖了。
爷,求求您了,让我家分出去吧,我现在看到伯娘就害怕。”
她想了想,又语气诚恳地道:“就算分出去,我也会孝顺您和奶,我爹娘也会孝顺您和奶……”
向秀安转身一把抱住大闺女,眼泪哗哗的流。
一旁站着的祝永禄也捂着脸“呜呜”地哭出声来。
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。
祝有德暗暗叹了口气,被二儿子一家哭得心里发酸。
家里人多,一碗水总是难以端平。
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,但那肉也有厚有薄不是?
他和老妻岁数也大了,按惯例,将来是要跟着老大一家过的。
在吃穿用度上,自然是偏着老大家一些。
再加上老大家里俩儿子都快成年了,也算壮劳力,能给家里挣工分。
因此,老大一家的日子,是要比老二一家好过些。
但要说他偏心,他是不会承认的。
他把目光看向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二儿子,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:
“永禄,你也想分家吗?”
祝永禄被问得连哭都忘了:这么大的事儿,为啥要问我?
我说了就管用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