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绽跪在地上,只觉得脑子中那根弦好像突然崩掉,连惶恐都忘了该如何去表达。
父亲的东西,没了。
那只手不甘心的摸索,砖石的棱角甚至划破了手指。一定是在这里没有错,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知道这个地方,瞒天过海的拿走了东西。
为父亲完成这桩陈年旧案,替冤死的父亲沉冤昭雪,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离开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,做一个平凡的人在漫长的岁月安静的活下去。
这所期盼的一切,忽然间连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了。
她留在洛府最后的一点价值,也不复存在。
慌乱到极致只剩下麻木了。收回手,花绽依着井壁无力地坐下,有一瞬间她迟钝的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。
眼看着时间逼近,凌蓉跺着脚哈气取暖,不时向着那个狗洞打探。打探了几番也不见人,心中更加着急。等了半晌才终于看见狗洞隐隐显出一个人形来,衣衫上全是淤泥狼狈不堪。
凌蓉过去扶问是否还好,一向说得上和善的花绽没有回答,轻轻推开凌蓉,走了几步失魂
落魄。凌蓉看着她抬头望着发白的天空,眸子里空无一物。
就像是孤本小说中的见了鬼丢了魂一样,凌蓉小心的摇了摇花绽:“夫人夫人?”
被她呼唤着,花绽突然惊醒一样,整个人一激灵回过神来。看到眼前凌蓉着急的面容,她勉强想笑笑,可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意,最终只能低头勾勾嘴角:“走吧。”
笑得比哭更难看。
即使花绽不说,凌蓉也知道她肯定出了什么事情,凌蓉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去问。只搀扶着她回家。
除了父亲和自己还有谁会知道这个秘密的枯井,有谁会拿走这个东西。细细想了这个问题,原先的慌乱,变化成了一块梗在心头的寒冰。一次又一次的背叛,一次又一次的伤害。
丘忘机啊丘忘机,你到底想怎么样?
站在养心殿小室中的的丘忘机,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意乱。正面正对着坐在披黄龙椅上的皇上,他手按在桌案上眸光阴沉,面目表情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梨花木椅上的洛翎羽。
气氛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而被注视的那个人,淡然的坐在那里仿佛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撼动他分毫。他坐在那里不说话,白衣玉带,衣冠似雪,微眯了一双眼睛不知是困倦还是觉到无趣。
如此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,就算感到怒愤也好不办法。
皇帝转向丘忘机,冷冷的看着站得笔直的年轻少卿
:“丘少卿。”
将心中那丝慌乱强压下,丘忘机俯身拱手恭恭敬敬:“臣在。”有礼有节,赢启很想指着他要洛翎羽好好看一看,何为臣纲。但也只能是想想,赢启看着丘忘机暗沉的眸子中暗涌翻腾,似是衔恨:“洛爱卿所言是否属实?”
丘忘机抬眼看了眼镇静自若面无表情的洛翎羽,沉默了一下,才垂下眼睑:“就微臣所知,确实如此,但是……”
“没有但是了。”赢启冷笑,打断了丘忘机接下来的话。然后对着一旁禁卫军吩咐:“给贺千山送一杯鸩酒,就算是朕对他最后一点情分。”
丘忘机看着那个人依旧不出一声静静在那坐着,行止高傲,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。
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,丘忘机忽然意识到,这就是他布下的局,等着他一步一步踏入。他不动于衷,是因为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,所以他波澜不惊。即使意识到了这一切,丘忘机却没有丝毫办法。
不能阻止,不能推翻,只能随着他布下的路线一步步走下。
可是,他还是想试一试,挣扎一番,所以拱手朗声:“启禀陛下,如今此事算是私事,并不能公布于众。陛下执政初期若斩良臣只怕会引起民众议论,也寒了忠于陛下的臣子赤心。”
这一进言,是将脑袋提在裤绳上的冒死行为。
赢启作为一个新君,坚持己见喜怒无常,是人人都知道的。顺者昌、逆者亡,万万算不得一个明君。
所以在他大声进言后,丘忘机跪下俯首,“请皇上三思。”连头也不敢抬起。
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仰或同意,只是寂静的沉默。还有在小室中回荡的指尖轻扣桌案的声响,因为安静,有节奏的轻扣声显得格外突出,被无限拉长。
洛翎羽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丘忘机,虽然是跪着的可是那脊梁也像是挺的笔直。
不亏是大理寺人人称赞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少卿大人。
心中掠过一丝冷笑,洛翎羽扫过丘忘机看向赢启。少年天子一手托腮,一手扣着桌案,就像小的时候一样,一思考就这样,带着些少年老成的成熟感。
他在看皇上,皇上也在思考他。
本来,他应该是自己的人,掌握大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可是,他又何尝是一个可以驯服的人,所以赢启设立了兵部尚书以作制衡。带着花家小女是他在先,如今他说的又有几分是真,几分是假。
虽然猜忌,怀恨,可他也不能做什么。
一双眸子透着一点不可抑制的躁动,从洛翎羽身上收回,赢启缓缓开口,带着帝王的沉稳:“少卿说的有礼,那就先收押天牢。”
这句话落下,跪在地上的丘忘机才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,然后抬眼看向洛翎羽,他还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,玉雕般的容颜上……浅浅勾出一个笑意。
一瞬间,丘忘机冷汗骤落,难道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?
这个人心机之深,思虑之远,像是他万万都不可能想到的。
洛翎羽在丘忘机因为震惊,瞪大的眼睛肿缓缓起身,对着当今的身上作揖:“皇上圣明。”
“行了,都退下吧。”声音染上疲倦的赢启挥了挥手。
退出小室,洛翎羽在前走出没几步,被身后的声音叫住:“洛大将军。”
洛翎羽驻足回头,看着与他三步之遥的丘忘机没有说话,只是淡淡的看着。
丘忘机在那样的眸子下感到压迫,“无论将军大人有何策谋,只要在下活着一日就不会让将军得逞。”
对于这样的挑衅,洛翎羽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,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