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前尘旧人

监斩台上的贺千山眼见那三支利箭来的蹊跷,心知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,阻碍行刑,顿时怒火中烧,他气急败坏的拍案而起,大喝一声:"搜!"随后又指着花忠林的尸体大声吩咐:"把他给我挂到长杆上去!我倒要看看,谁来给他收尸!"

手下一干侍卫得了命令,立刻分散开去,在人群当中搜寻着刚才放箭的人。

洛翎羽冷冷的看着侍卫从自己身边充满怀疑的擦身而过,低头对花绽道:"我只能帮你至此,你也不可以去替花侍郎收尸,懂吗?"

花绽转过视线,对上贺千山那狠戾的如同淬了毒的目光,声音喑哑的低低应道:"我知道。"

就在此时,一片混乱当中,突见一人远远的走来,身着一袭青衫,手拿一把折扇,闲庭信步一般的款款走近,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。

那青衫男子停在洛翎羽的面前,朗声道:"大将军。"

洛翎羽侧身看向男子,表情微显疑惑:"你是?"

男子唰的一声摇开折扇,朗然笑道:"在下大理寺少卿,奉尚书大人之命监察刑场。"

正午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,一层厚重的乌云飘过,使整个天空都显得格外压抑。

花绽倚靠在洛翎羽的怀里,偏过头去,只留下一个侧身。

洛翎羽问道:"哦?如何?"

男子淡淡一笑,随后动了动手指,那动作正是不久之前洛翎羽做过的。

"下官在远处,不巧看见将军动了动手,那利箭便穿花侍郎的胸膛而过了。"

"本将动了手?"洛翎羽疑惑道,可嘴角却依旧噙着笑意,似乎无论什么事情,都不能打乱他的镇定。

直到此时,花绽才从洛翎羽庇护当中转了出来,回过头看着那青衫男子,目光竟是说不出的冷漠。

那男子猛然看到洛翎羽怀中的女子原来是花绽,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化作了错愕,惊呼道:"花绽?"

花绽的眼神依旧冷冷冰冰,语气也是如此毫无温度,淡淡的吐出三个字:"丘忘机。"

"你怎么会和大将军在一起?"丘忘机问道。

花绽幽幽瞥过丘忘机明亮的眸子,冷笑道:"回答大人的问题前,可否容民女也问大人几个问题?"

丘忘机看着花绽嘴角边讥诮的冷笑,双眼当中顿时现出了一片悲凉。"你问。"丘忘机道,语气竟是说不出的难过。

花绽毫不理会丘忘机的表情,冷冷道:"花家遇难,身陷囹圄,你在哪里?"

丘忘机被问的一颤,脸色苍白,无法回答。

花绽向前倾了倾身子,扬声继续质问道:"酷刑加身,求死不得,你在哪里?"

丘忘机依旧无言以对。

花绽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,气势咄咄逼人,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,她声嘶力竭的接着大声吼道:"我爹被凌迟处死你又在哪里?!监察,哈哈,监察!"

丘忘机似已无颜再面对花绽,垂目沉默了许久,才沉声道:"花绽,对不起。"

花绽冷冷的看着丘忘机,那神色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,她的胸膛不住的起伏,呼吸越来越剧烈,最终却是放声大笑起来,那笑声响彻了整个刑场,在空旷的场地中久久回荡。

因为她觉得可笑,实在是可笑!

看着这个她年少时期爱慕过交好过的男人,笑的抑制不住。

枉费父亲聪明一世,步步为营,却在最终算错了一次,败给了人性。爹说,你若有难,丘忘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救出去,那孩子聪明,而且有情有义。

那孩子聪明,而且有情有义。

有情有义到眼睁睁看着待他不薄的侍郎大人身受极刑,有情有义到去当面质问洛翎羽,只因他给了侍郎大人一个痛快。

当真是好一个有情有义!

天上凭空一声雷响,大雨瞬间瓢泼而下,猛烈的打在人身上,打在刑台上,打在高高悬挂在旗杆顶端的花忠林身上,洗刷掉了那一身模糊的血污。

洛翎羽和丘忘机只能定定的站着,定定的看着狂笑不止的花绽,定定的面色苍白。

身子本就虚弱的花绽几乎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,笑声里夹杂着剧烈的咳嗽,可她依旧笑得欢,就好像是看到了这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话。

而这笑声,此刻戛然而止,因为一篮鸡蛋结结实实的泼在了她的脸上。

这一篮鸡蛋来的毫无征兆,以至于洛翎羽伸手阻挡不及,鸡蛋便一个不落的尽数砸在花绽的脸上,砸出了花儿来,黏腻的黄白色混合着鲜血从脸上滑下。

花绽隔着一脸的黏腻物看向那疾奔过来的人,可却看的不能分明,眼前一片雾色茫茫,仔细分辨,方才认出正是那从小看她长大的张婆婆。

可此时的张婆婆却再也不复当初的慈眉善目,而是一脸愤恨的嘶吼道:“你这个畜生!你爹死了你还笑得出来!你这个不孝的畜生!贱人!”一边喊着,还一边奋力扑上来,抓住花绽的头发拼命的撕扯,就好像扯住的是个十恶不赦,死有余辜的恶贼。

花绽看着这个一向慈善的婆婆,这个从小宠溺着她的婆婆,如今这样撕打她,不能反抗,也不愿反抗。

是,她不是人。

她没良心。

她任由老人撕破她的脸,软弱无力的身子被扯着头发抓的摇摇晃晃,难以安定。她被摇的晕了,胃里一阵翻腾,恶心的想要吐,却只是干呕了几声,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
面对这样的景象,洛翎羽实在已经看不下去,他抢着一个转身,把花绽护在怀里,昂首以眼神示意手下的人把那个发了疯的老婆子拉走。

张婆婆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架着,凌空抬了起来就往场外走,张婆婆一边用力蹬着双脚,一边继续恶毒的咒骂,骂得越来越难听,声音却越来越小,没过多久便远的听不到了。

花绽用力从洛翎羽的怀中挣脱出来,一双眼冷冷的望着丘忘机。

此时的花绽头发披散,满脸污浊,左脸还留着老婆子指甲划出的血痕,看上去肮脏而凶恶,那种感觉,就像是一头在孤野当中千里行走的穷凶极恶的野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