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瑟和鸣,雅食佳酿。
杯酒辗转几番之后,洛翎羽偶尔一抬眼,见花绽好像有些不对劲,一手执着酒盏,眼帘低垂,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,像是与这一屋的融洽都格格不入。
苏琴与常温谈论诗词,她像是在听又似乎根本没在心,只举着酒盏一饮而尽。
在他面前的花绽一向是自持沉默,如此饮酒倒不像是她的作为了,不由微微皱了眉洛翎羽开口轻声叫唤:“花绽?”
“啊!”忽然被喊的花绽一时没回过神,应了一声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洛翎羽。
只见她一张雪白的脸两颊绯红,眼神迷离,一向清秀淡雅的美丽中竟带上丝妖冶。
“有心事?”洛翎羽沉默了一下,还是发问了。
觉得头晕脑胀,手心滚烫的花绽坐在那,只听见有人说话,可是说的什么在对谁说却是一概也听不清楚。
她坐在那里,觉得这个天下空空荡荡,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了。
鼻子发酸,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。最后一点理智让她清楚,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,于是她开口:“妾身有些不适,先离席了。”
说完她就站起身来,却是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,还好谢景忱就在一边扶的及时。
被谢景忱扶着站稳了脚,花绽朝他笑笑,“我先走了。”
然后就一步一步走向门外,罗群摇曳。
外面的天已经黑了,院中零零散散灯盏也不能照亮夜空。花绽只觉得燥热,也不想回屋,就随心而至的闲逛,走着走着就到了梅园。
空气中淡淡的梅香像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一样,花绽就倚着那一棵略微粗壮的梅树坐下。已快近冬,风掠过还是寒的,可是花绽一点也不觉得,那风吹过她的脸只让她感到舒服。
“喂,女人!你怎么跑这来了!!!”
这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,花绽懒得去思考。
谢景忱跑过来,看花绽就这样倚着树散散坐着当真是又急又气,一边骂着:“本来就娇气的不行,还搁这外面吹冷风。”虽然满是责怪,但还是解开外套给花绽披上。
他说了半天话,却看地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,再蹲下一看,只见月光映得她脸成了一种雪色将融的惨白,眉目却深的有似夜色,朱唇玉齿,艳及而妖……
谢景忱忽然觉得生出一鼓从所未有的燥热。
那深黑色的眸子穿过他不知道在看谁,在看向何处。恍如琉璃,冷冷的映着另外一方天地。
谢景忱忍不住摇了摇她轻声呼唤,“花绽?”
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摇,竟摇的花绽猛地一晃,晌久才抬起头来。谢景忱再一看,那玉研似的双颊上竟已满是水渍。
手足无措的谢景忱当时就楞了,好奇的看着花绽眼窝里大颗大颗的滚落。
那一瞬间谢景忱忽然有一种错觉,仿佛是看到那杂书中的鲛人一样,坠泪成珠。
“那个……”从来没有安抚女人经验的谢景忱,小心措辞,“你……你别哭了?”
他这小心翼翼的一问,让花绽浅浅回过神来。
抬头这一望无际的天,花绽轻声吟道:“湛湛长空黑。更那堪、斜风细雨,乱愁如织。只眼平生空四海,赖有高楼百尺。看浩荡千崖冬色。追往事,去无迹。”
“少年自负凌云笔。到而今、春华落尽,满怀萧瑟。常恨是人新意少,爱说南朝狂客。把破帽年年拈出。鸿北去,日西匿。”
谢景忱听不太懂,只觉得她语气凄绝。心口也泛上一股酸涩,一股抽着的疼。
这股情绪让谢景忱难受,却也心疼。
看着闭了眼斜斜倚着梅树,气绝了一般的花绽,谢景忱顿了顿忍不住拿手指抹去那眼角的一滴泪珠,下意识的把手指含进了嘴里,全然是苦涩。
然后他低下头,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绪促使他不由自主低下头,轻轻亲了一下那稀薄殷红的唇。只如蜻蜓点水般,一掠而过,就猛地又抬起了头。
一向对男欢女爱并不通晓的谢景忱,脑子轰鸣一声。
心想自己必然是做错了事,可是嘴上的那柔软滚烫的触感好像还在。那滚烫从唇齿,刺透脑海贯穿全身。
还想要。
脑海只剩下三个大字。
无师自通的谢景忱,像是知道了如何疏解一身的燥热。一手抚着花绽滚烫的脸,一手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,然后低下头去寻觅那让他舒服,让他渴望的唇。
然而不等他吻下,平底惊雷一声,“谢景忱!”
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,让谢景忱顿时清醒过来。惊慌的抬头寻声看去,只见月色下走廊上一袭白衣的洛翎羽正大步踱来。
“啪!”狠狠的,划破夜空的一巴掌。
洛翎羽低喝一声:“谢景忱,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!”
月光下只见他衣白如雪,神色冰冷。
自知做错事了谢景忱,低下了头噤若寒蝉。
绕过瘫坐在地上的谢景忱,洛翎羽抱起倚在树干上的花绽,临走前对谢景忱冷冷道:“去静思堂跪着。”
喝醉酒的花绽和往日截然不同,洛翎羽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,面色绯红还极为不安分。
没了往日的端庄自持,竟也和普通的女孩儿没有什么不同,有哭有笑带着女孩子应有的娇嗔。在他怀中的蹭来蹭,还低低的嚷:“你背我啦!”一边说还去掰洛翎羽的胳膊,好在她力气小并不能撼动那有力的胳膊半分。
洛翎羽更用力的抱紧,生怕把她跌下去。
花绽还在娇声嗔责:“你不要抱我了!明天胳膊疼又要说我重!”
听到这样的语气和小孩子的话语,洛翎羽自己都未曾发觉嘴角已经浮起一抹笑意。然而下一秒,这笑意戛然而止。
“你最坏了,放开我丘忘机!”
嚷嚷着去掰那手臂的花绽,未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脚下一顿。也没有感受到那咄咄逼人的阴冷目光。还在轻轻呼唤:“忘机,忘机。”好像这个名字是一种止疼药,是世上最美的毒药,无法解除,缓解痛苦,不能自拔。
听到这个名字,洛翎羽眼中闪过一丝阴骘。一种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愤怒,不知由头的愤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