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清轩殿一片寂静,宫仆们蹑手蹑脚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主子。秋风瑟瑟,夜烛闪闪,点缀着夜色愈发寂寥,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。
胤舜珩的书房里一片灯火通明,明晃晃的烛火映照在他的半边脸,投下暗沉沉的阴影,衬托着他的面容无比的肃穆严峻。
他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,手里捧着一卷书,似乎是在聚精会神地品读,但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卫涵风却知道他的心绪并不平静,因为他的手一直在不自觉地抖动,神色也飘然无聚,手中的书卷停留在一页纸,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,也没有翻动的迹象。
涵风眼观鼻鼻观心,一动不动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吱声。他们知道胤舜珩为何这般神色不定,究其原因,还要和镇国公府那位不省心的大小姐有关。
算算时间,监视国公府的影卫应该回来汇报了凤珞歌的情况了。
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,一道影子一闪而过,悄无声息地移步到胤舜珩跟前。
那人一袭黑衣,乌发遮住了眼睛,让他看起来沉郁而神秘,这是胤舜珩身边最强最神秘的影卫之一。
胤舜珩抬起眼皮看了夜风一眼,放下手中书卷,颔首道:“夜风,起来回话。”
夜风垂首,声音幽幽如山间缥缈的云雾,影影绰绰,深不见底:“属下去查,谣言最初起于府里的大厨房,最先提到大小姐身世有异的,是厨房的三顺家的媳妇,她的母亲是艳芳堂粗使婆子,流言四起后,她的女儿被调入嫣婉居做了三等丫鬟。”
艳芳堂是舒萍笙所住之地,而嫣婉居是东方湄的住所。夜风寥寥数语,就已经把真相挑了个明白。
胤舜珩若有所思,偏了偏头看着夜风,带了几分深究的意味:“那三弟那边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?”
夜风把头抬了抬,一双清眸里,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:“宫里传来旨意的前日,二小姐假扮丫鬟出府,在阳春楼私会了三皇子,并赠送其荷包一枚。事后三皇子为避嫌,让掌柜把荷包代为保管。属下拷问掌柜后,得到此物。”
他说着,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荷包,上面绣的交颈鸳鸯缠绵悱恻,一看就是男女之间私传的信物。胤舜珩打开后,里面是一首情诗,字迹清秀,情意浓浓。他把荷包翻了个面,绣着“湄”和“华”的字样,两字无缝连接在一起,引人浮想联翩。
胤舜珩翻看着荷包,眼里的讥讽愈来愈浓:“看不出这个东方湄也是个奔放胆大的。三弟——呵,吃着碗里看着锅里,他惯会的就是这个。”
他扬扬荷包,随手一丢,夜风眼疾手快地把它接住。胤舜珩的指尖叩了叩桌面,沉吟偏片刻道:“你想法子让凤珞歌得到这个荷包,就说是我的意思。东方倾那边,你继续潜伏着做他的亲信,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。”
夜风点头应是,将荷包揣进袖子里,一个转身,便与夜色融为一体,再也不见踪影。
涵风摸了摸后脑,小心地问胤舜珩道:“主子是想让凤小姐欠您的人情?”
胤舜珩走到窗台边,看着窗外夜色沉沉,乌压压的浓云遮住了半边天,远处有夜鸟哀鸣两声,越发显得深夜,凄惨而悲凉。
他负手身后,脑子里不知为何,浮现出墟余山那人于箭雨中飞扬如风,如黑缎般的秀发飘扬着,手中刀起刀落,干脆利落,那双乌眸在黑夜中亮的发人,和宫宴上的那双坚韧不拔的眼神,几乎可以完美地重合。
“凤珞歌……”他喃喃自语道,“墟余山上的救命恩人,是你吗……”
另一边,凤珞歌呆呆地盯着梳妆台上的荷包,轻轻地抚摸着,神色有些恍惚。
她小心翼翼地捏着荷包,将它翻开,内里果不其然有她熟悉的字眼,这个字,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那时候,胤舜华登基,东方湄恩宠无限,最明显的体现就是胤舜华身上佩戴的鸳鸯荷包,那鸳鸯绣的活灵活现,几乎没有绣娘可以比得上这样的绣技。只不过那时,荷包上的字是明显地绣在外头。
凤珞歌以为东方湄是在嫁入王府后才绣出来的,没料到东方湄早早就已经与胤舜华勾结在一起。只不过现在历史倒了倒,当时作为东方湄炫耀恩宠的证明,如今就要成为东方湄不守闺阁之礼的铁证了。
凤珞歌心情大好,又翻了翻荷包,似笑非笑扫了一眼紫筱问道:“谁给你的?”
她不过随口一问,不料紫筱却突然变得局促不安,她盯着自己的裙裾讷讷不成言,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挥之不去。
紫筱捏着裙角,观察着凤珞歌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:“是……大殿下身边的影卫给我的……”
大殿下?胤舜珩?
凤珞歌一愣,没有料到胤舜珩会给她这样的一份大礼。他为何要帮她?难道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?
前世胤舜珩过早就被胤舜华害死,凤珞歌对他的关注并不多,只知道他是个闲散王爷,母妃并不得宠,他在皇上面前也不得脸,总是很容易就被人忽视。且他身体孱弱,久病虚弱,似乎只沉迷于吟诗作画,并不关心俗世。
但是现在看来,他似乎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不问世事?
或许她救下了胤舜珩之后,历史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?
凤珞歌觉得,她有必要再多了解一下这个皇子,或许不久将来,他真的可以成为扭转乾坤救济苍生的一国明君。
凤珞歌不自觉地一把拉住紫筱的手,语气有不自觉的急切:“哪个影卫?怎么给你的?”
紫筱有些为难,她的脸红了红,最终才下定决心道:“是夜风,奴婢的老乡,他躲在花园假山后面,见了奴婢才给的。奴婢不知他从哪里来,只见得他往老爷书房的方向去了……。”
凤珞歌微微挑起了眉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