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自己的咳嗽三天就能治好,那就说明不严重。
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。
祝永祥忙摆手道:“我这点儿小事先不急,你先住下来再说。
至于房子,庄子里倒有两处空屋,破是破了些,但修整一下就能住。
大的一处在庄子东头,小的一处在庄子西头,你看……”
祝明月当然不会给傀儡周隐选村子东头的大房子。
那地方,她想留着给自己家里住。
那房子也是严地主家的,解放的时候被一把火烧了大半,但墙壁还是好的。
只要换上新的大梁和檩子,再重新盖上茅草,直接就能住人。
地基扎实,地方又宽敞,很适合他们一家子。
至于傀儡嘛,住庄子西头的小房子就够了。
在房子没修整好之前,傀儡周隐就暂时借住在生产队办事处。
跟她同住的,还有祝明月那位没过门的前夫窦大伟。
队长把人送到办事处就走了。
留下傀儡周隐和窦大伟共处一室,面面相觑。
祝明月对着窦大伟这个人,情绪比较复杂。
恨是肯定的。
上辈子,她被窦大伟关在猪圈里,每天就一顿菜糊糊,吃得还不如猪。
每次逃跑就得挨打,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打折了腿。
这样一关就是两年半。
九百多天啊!
她都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数着日子活下来的了。
后来闹饥荒,窦大伟的兄弟们商量着要吃她。
又是这个人偷了家里的破袄子和旧棉絮给她,还给她洋火和盐,叫她躲进山里,别出来。
也是她命不该绝,一路没遇到毒虫猛兽,还顺利的找到个山洞藏了起来。
饿了逮啥吃啥,树皮草根,虫子老鼠,她啥都吃过。
居然好运的没被饿死、毒死。
她靠着窦大伟给的盐和洋火,愣是在山里熬了一年多。
直到遇见一位进山打猎的猎户,才知道荒年已经过去。
她下山前曾偷偷去窦家看过一眼。
窦家还有人活着,但其中没有窦大伟。
而山下的老祝家,由于刘小丽偷了家里全部的粮食和钱跑路,导致受灾严重。
三年时间,死得不剩几个人了。
大伯和三叔去山里找吃的,再没回来。
三婶儿和奶一病不起,缺医少药,没挺过一个月。
她爷和爹得了水肿病,县医院病人太多根本收不过来,抬回来没几天人就没了。
她娘为了留一口吃的给妹妹们,活活把自己饿死了。
人丁兴旺的老祝家,最后只剩下几个孝字辈儿的半大孩子。
还有一个为了养活这几个孩子,像老黄牛一样辛苦了半辈子,四十多岁才娶妻的四叔。
祝明月回想起她上辈子经历过的种种苦难,一时心如刀绞。
良久后,才呼出一口气。
还好,她回来了。
她绝不会让那些悲剧,再重演!
……
祝老三家里。
客人都走了,晚饭自然也就没有了。
这个年代,一天能吃两顿糊糊就很不错了。
家里再有,也不过是煮菜糊糊的时候,粮食比别家多放一勺半勺而已。
想一天三顿,除非是吃国家粮的。
祝永禄和向秀安领了分家的粮食,一人提两袋,进了东厢属于他俩的屋子。
大米和麦子是不可能有的。
早在大队分粮的时候,家里就把细粮都换成了粗粮。
二十斤分家粮,加上三斤从刘小丽嘴里抠出来的口粮,统共二十三斤粮食。
其中,玉米面有十五斤,其他几种杂粮和土豆加起来有八斤。
向秀安把土豆堆在墙角,其他粮食仔仔细细地放进柜子里。
转过身来有些感慨地说,“爹娘还是心疼咱们的,好歹没全给土豆。”
土豆虽然也顶饿,但煮熟后不会膨胀。
若是家里真给他们家分二十多斤土豆,那肯定撑不到夏收就得断粮。
祝明月下了炕,上前抱住向秀安的腰,脑袋在母亲柔软的肚子上拱了拱。
“娘,我以后会孝顺爷奶、孝顺你们的。”
向秀安揉了揉女儿枯黄的头发,挤出抹笑容来。
“嗯呐,好闺女,那爹娘和你爷奶就等着你孝顺了。”
“今晚你还是去倒座房睡,明儿我跟你爹下地了,你就把几个小的都抱到这屋里来,家里就这点儿粮食,可不能丢了。”
祝永禄愣了愣,这是防着谁呢?
“不至于吧?”
向秀安白了他一眼:“怎么不至于,我闺女她都能偷去卖了,偷点儿粮食算个啥?”
祝永禄就不吭声了。
天将要擦黑,出去找人的几队人也都回来了。
包括大房的两个小子。
他俩半道听说人找回来了,一路喜气洋洋。
结果便看见刘小丽跪坐在院子里,祝永康脸色阴沉地坐在堂屋门槛上。
祝孝忠笑容收敛,上前询问,“爹,咋回事儿啊?”
老祝家从来不磋磨儿媳妇。
刘小丽是长媳,老两口把她视作未来当家人,平时重话都难得说两句。
像这般不留情面的惩罚,还是第一次。
祝永康张了张嘴,半晌才挤出来一句:“明月那丫头,是叫你娘给卖了的。”
祝孝忠和祝孝全两兄弟惊得目瞪口呆。
良久后,祝孝忠才闭上嘴巴,嘴唇嗫嚅,想要说点儿什么。
只是才喊了一声“娘”,就被刘小丽疾言厉色地打断了。
“可拉倒吧你,甭跟老娘面前装好人,老娘给那丫头说亲换彩礼,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兄弟,旁人怎么说老娘,老娘管不着,但你俩要敢多说一个字,老娘死给你们看!”
祝孝忠:……
祝孝全:……
得,惹不起。
两兄弟在外头跑了半下午,又累又饿。
这会儿是真没精力、也没那个脸再去看望找回来的堂妹了。
两人悻悻地回了男娃娃们住的那间倒座房,倒头就睡。
睡着了,就不觉得饿了。
入夜后,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。
这雨虽然不大,但对于天天挑水浇地的农民们来说,也算来得及时。
明天不用下地,很多人连瞌睡都香甜了许多。
祝明月这一天经历生死,过得跌宕起伏。
还以为会睡不着,谁料一沾炕便沉沉睡去。
一夜无梦,直到被饿醒,才发现天已经微亮了。
她忙起身穿上罩衣,匆匆往灶房跑。
准备赶在其他人起床前,借用灶房,先把小二房的早饭煮出来。
跑到一半儿,便见向秀安端着碗菜糊糊走出来。
“饿了吧,赶紧吃,今儿下雨,我跟你爹不下地,我来照看那几个小的,也让你歇歇,松快松快。”
祝明月不由得心酸。
她不过是做点儿轻松的家务,哪里就累着了需要歇歇?
爹和娘天天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儿,那才叫累呢。
像她爷,才五十岁出头,背就佝偻了。
以后,爹娘是不是也会那样?